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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中生代导演第一人诺兰:赢了奥斯卡,输给“老白男”

真实自我 03-15 808
全球中生代导演第一人诺兰:赢了奥斯卡,输给“老白男”摘要: 姿态同框解说文徐元作者简介电影记者影评人中国电影评论学会会员曾任大众电影杂志副主编现为自媒体公众号枪稿联合创始人及主编划重点维维诺诺一时瑜亮不止是中国影迷的发明也是海外众多影迷的津...

姿态Rita同框解说

文/徐元

作者简介:电影记者,影评人,中国电影评论学会会员,曾任《大众电影》杂志副主编,现为自媒体公众号“枪稿”联合创始人及主编。

划重点:

  • 1 “维维诺诺”一时瑜亮,不止是中国影迷的发明,也是海外众多影迷的津津乐道的话题。
  • 2 从出道起,诺兰就以既严谨又诡谲、既烧脑又迷人的作品,迅速成为好莱坞的金童子,时至今日,他终于手握两尊小金人,也算是行业对这位大银幕原教旨主义者迟到地予以了肯定。
  • 3 站在传统电影行当风雨飘零的年代来说,诺兰和维伦纽瓦,确实构成了一对代表着美好愿景的行业旗手。
  • 4 漫威、DC、速激,来回来去的,就是对低级趣味毫不遮掩的标榜和对暴力奇观毫不节制的滥用,以及对数码特效和超快剪辑的无限制依赖。
  • 5 《芭比》不遗余力讽刺挖苦着男权、父权,从票房表现和文化影响力来说,它其实比《奥本海默》更配得上是2023的现象电影。
  • 6 近年来的奥斯卡,先后通过《月光男孩》《健听女孩》《游牧人生》《寄生虫》《瞬息全宇宙》这一系列“非主流”、聚焦于少数群体且具备了国际视野的最佳影片得主,一直在改写着“老白男”们制订的游戏规则。
  • 7 今年的大奖发给《奥本海默》,其实也和之前《泰坦尼克号》《指环王3》大获全胜的逻辑相似:票房大卖、拥趸众多的商业片导演,总会得到一次补偿性质的表彰。
  • 8 好莱坞电影工业的问题,不是诺兰和维伦纽瓦这样的优质商业片作者太多了,而是葛韦格和简·坎皮恩这样的优质女性导演实在是太少了,而且这显然不是电影行业本身能够解决的问题。

2024年3月10日晚(美国西岸时间),众望所归中,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先后拿到了第96届奥斯卡电影金像奖最佳影片、最佳导演两座小金人。多年陪跑之后,他终于修得了正果。

时间再往回拨半年,2023年8月,英语世界第二大电影门户、亦即全球最大的专业影评人聚合网站“烂番茄”(RottenTomatoes),举办了一次趣味活动,从全球范围内挑出自1998年起稳定执导长片的64位种子选手,由用户(即认证影评人和普通影迷们)按照两两对决的形式,通过6轮“残酷”的二选一,来评出“近25年来世界最佳导演”。

最终进入决赛的二位,正是近些天来在中国影迷群体里热闹不已、被戏称为“维维诺诺”的维伦纽瓦和诺兰。这终极一役,诺兰以56:44险胜“牛蛙”,晋升为中生代导演第一人。

当然,无论是导演PK赛甚或是奥斯卡评奖,本质上都是为了凑趣,博个口彩罢了。因为,正所谓文无第一,法无定法,更何况今天的电影,分野如此巨大,“商业”与“艺术”、“欧洲影展”与“好莱坞体系”、“剧情片”与“纪录片”……这林林总总的差别,都注定了导演这项工作,是不可能量化评比的。

不过,诺兰拿下奥斯卡,以及维伦纽瓦被坊间认定为他的最大对手,当然也有相当的意义。

奥斯卡,是美国电影工业的行业奖励,是几千名美国电影行业的从业者用一人一票的形式,来选出他们的年度杰出工作者,尽管的确总有反应滞后、“分猪肉”一类的问题,但说到底,这毕竟是整体行业对于个人成就的集体确认,因此,对好莱坞体系电影人来说,实在是绕不开的至高荣誉。

从出道起,诺兰就以既严谨又诡谲、既烧脑又迷人的作品,迅速成为好莱坞的金童子,然而,虽然他长期备受影迷的拥戴,但却始终没能得到奥斯卡、亦即同业者的认可。时至今日,他终于手握两尊小金人,也算是行业对这位大银幕原教旨主义者迟到地予以了肯定。

至于维伦纽瓦,尽管实则他比诺兰还要年长三岁,但由于他从加拿大魁北克的法语电影圈出身,2010年才以“外语片”《焦土之城》进入美国电影工业视野(该片在次年获奥斯卡最佳国际影片提名),因此反倒成了后起之秀。

大体上,他确实是在重走诺兰的旧路——先以优质的“独立电影人”身份进入行业,然后逐渐接手好莱坞一线和超一线大片,以自己独特的视听风格,奠定了行业中坚的地位,赢得了观众的追捧。

如今维诺并称,当然主要是出于“组CP”的凑热闹心理,而且更多的是影迷们为了要给诺兰找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其实,具体到拉郎配来的维伦纽瓦其人,说他像诺兰,倒不如说他更接近于拍出了《地心引力》《罗马》《荒野猎人》《鸟人》《水形物语》《环太平洋》等一系列名作的“墨西哥三杰”——阿方索·卡隆、冈萨雷斯·伊纳里图和吉列莫·德尔托罗——他们这四位都以“外语片”闯入好莱坞,更难得的是,他们还都有艺术小片和商业大片两手抓、两手硬的好本事。

不过,自从2016年接拍《降临》起,维伦纽瓦进入了自己的“科幻大片”事业轨道,也就凭借这种成本最贵、规格最高、受众最广的商业电影类型,进一步登堂入室,赫然已是好莱坞创作者里的一座新地标。

尤其是近些年来,由于流媒体的快速崛起,以及新冠大疫的肆虐,以影院观影为核心的“正统”电影业,提前遭遇了存废与否的大考验,而恰恰是诺兰和“牛蛙”,不仅反复在舆论上大肆鼓与呼必须拯救影院,更身体力行拍出这一部部“必须去看大银幕”的“顶配大片”,从而让观众们纷纷回流影院,于是着实得到了行业中人和硬核影迷的高度拥护。

所以,站在传统电影行当风雨飘零的如今年代来说,诺兰和维伦纽瓦,确实构成了一对代表着美好愿景的行业旗手。

风格突出、作品过硬的他们,既在抵消一系列幼稚且聒噪的漫画英雄片带给“电影”的低俗感,又奋力维系着大银幕才是王道的价值观,不仅自己身上有着清晰可辨的尊严感和使命感,还给这个投机善变的娱乐业注入了一缕不多见的坚毅高蹈,因而也就相当的难能可贵。

2.

换句话说,坚守大银幕、迷恋胶片质感、偏爱物理特效的诺兰和维伦纽瓦,都是不折不扣的传统卫道士,他们的力量和信心,不是来自于其他,而正是希区柯克、大卫·里恩、库布里克、斯皮尔伯格、雷德利·斯科特这几代好莱坞商业类型电影大宗师传下来的“玄门正宗”。

这个群体,和上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无比辉煌的欧洲艺术电影大师们,着实分属两个阵营。前者代表的是通俗文艺的最极致规格,但在人文哲思、社会批判等方面,明显逊色于后者;而后者诚然是彼时最深邃最先锋的知识分子典型,更一度把“电影”拉到了第七艺术的巅峰。然而,随着大时代退潮,以及大师们逐渐凋零,艺术电影越来越曲高和寡,不得不步入了窄窄的象牙塔(影展)之中。

因此,我们只能无奈承认,从整体上看,21世纪的电影,尤其是日益与欧洲艺术片分道扬镳的好莱坞之产出,在思想性和艺术性上,是远逊于上世纪的。不要说《安妮·霍尔》《教父》《午夜牛郎》之类划时代的经典再难重现,即便是《阿拉伯的劳伦斯》《巴顿将军》这样的主流严肃作品,也越来越罕见。

在今天的好莱坞主流出品之中,充斥其间的,满是一股小男孩的意淫味道。一部一部又一部的漫威、DC、速激,来回来去的,就是对低级趣味毫不遮掩的标榜和对暴力奇观毫不节制的滥用,以及对数码特效和超快剪辑的无限制依赖。

而只有到了诺兰和维伦纽瓦这里,镜头慢下来,情绪沉下来,故事才厚实了,表达才庄重了。于是,希区柯克式的复杂叙事及心理分析、大卫·里恩式的宽银幕造型及宏大表达,终于有型有款地重现于江湖。简而言之,除旧布新、扫荡浮艳,往往就是要正本清源,回归道统。

3.

不过,这也产生了一个新的耐人寻味的问题。

就在《奥本海默》2023年暑期正当红之时,同期还诞生了更具话题的《芭比》。而后者不遗余力讽刺挖苦着男权、父权,从票房表现和文化影响力来说,它其实比《奥本海默》更配得上是2023的现象电影。

就在两片同时上画之时,坊间就有声音传来,指出《奥本海默》以及诺兰其人,正是好莱坞、或者说更大范围的欧美文娱圈长期以来秉持之“中老年男性白人”(简称“老白男”)保守价值观的最新、最典型写照。换言之,也就是《芭比》所讽刺的男人们心心念念的《教父》一支的新时期代表。

此后,虽然《芭比》在票房上始终力压《奥本海默》,可是到了英美年终一系列的电影奖项上,两者的情态却刚好掉转,《奥本海默》一路奏凯,再到今天,成了本届奥斯卡的最大赢家。

微妙的是,与此同时,“王子复仇记”之《沙丘》开始全球热映。这部被寄予厚望的好莱坞年度重头戏,讲了怎样的故事?一个显然是英美族裔的少年英雄,打败了法西斯(或者无妨说布尔什维克),解放了广大的亚非拉人民,就此成了全天下的救世主——这活脱脱不正是被芭比讥为“男人与马”的那一套?

所以,一大批《芭比》的拥趸,在这些天里是肯定谈不上高兴的。这还不仅是《芭比》几乎在奥斯卡上颗粒无收的问题,关键在于,近年来的奥斯卡,先后通过《月光男孩》《健听女孩》《游牧人生》《寄生虫》《瞬息全宇宙》这一系列“非主流”、聚焦于少数群体且具备了国际视野的最佳影片得主,一直在改写着“老白男”们制订的游戏规则。

也就是说,正当美国影坛的起义军一路高歌猛进、尤其还终于迎来了《芭比》及其导演格蕾塔·葛韦格之正印帅旗的时候,没想到反动派反而发动了两波大反攻。影迷们的心头好,维维和诺诺,正是旧势力的新护法。

那么,究竟好莱坞/奥斯卡是又复辟回了“老白男”的窠臼了呢,还是通往进步之路暂时小小受挫,革命浪潮终将势不可挡呢?

4.

全球中生代导演第一人诺兰:赢了奥斯卡,输给“老白男”

大概,这两个观点都没能准确地陈述现实。

首先,时至今日,无论是好莱坞这个行业,还是奥斯卡这个公会,都仍然由“老白男”们占据着绝对优势。尤其是各大娱乐传媒公司的老板们、拥有具体权力的制片人、经纪人、律师、导演们,他们八成以上都是“老白男”,纵然他们投拍了一些诸如《黑寡妇》《惊奇队长》《蜘蛛夫人》一类的“大女主”电影,但与其说这是呼应女权运动,倒不如说,他们只是在见风使舵地投机而已。

其次,近些年的奥斯卡确实在努力改革,一系列“小”片拿到大奖,绝对是不争的事实。而在其背后,无疑是社会思潮、社会运动不断演进的必然结果。

然而,我们也应当看到,这批小片影响力非常有限,尽管拿到了至高大奖,美国老百姓也毫不买账(票房低迷),更缺乏国际输出的影响力。甚至连带着,让奥斯卡颁奖晚会本身,都从几十年不堕的美国王牌电视节目,变成了收视率节节下滑、广告商频频摇头的鸡肋。

所以,今年的大奖发给《奥本海默》,其实也和之前《泰坦尼克号》《指环王3》大获全胜的逻辑相似:票房大卖、拥趸众多的商业片导演,总会得到一次补偿性质的表彰,其一为了是奖掖这样的导演终于懂得弃暗投明,拍出端庄严肃有深度的力作了,其二,则是为了挽救岌岌可危的金像奖本身,致力于拉高收视率、提振影响力。

归根结底,好莱坞是一群私营经济体的聚集地,奥斯卡则是这个群体的商会组织。在商言商,是责任也是义务。

《月光男孩》剧照

因此当《月光男孩》《寄生虫》《游牧人生》接连拿到奥斯卡大奖时,很多人就在疑惑,那么今后的奥斯卡——这个顶级电影工业奖,怎么跟戛纳——这个顶级电影艺术奖,搞出差异化呢?

明明几十年来,各是电影发明地的美国和法国,已经达成了长期的默契与分工。说到底,奥斯卡是90多年前,好莱坞的老八大电影制片厂,为了产业团结而设立的公会奖。它的奖励对象,根本上是好莱坞体系里出产的、能够兼顾叫好与叫座的通俗娱乐电影类型,而大洋彼岸的戛纳及威尼斯影展所要襄助的,则是那些代表了最离经叛道的、引领了电影美学潮流变迁的个人化的艺术电影。

再加上这些年美国境内的意识形态纷争愈演愈烈,偏“左”的力量更是不乏一些矫枉过正或者说过于理想化的言行,于是也日渐遭到更强烈的反制。对应到文娱领域,也就体现为尽管《芭比》聪明俏皮,但毕竟是在近乎不留余地地讽刺男权父权,并且该片又还极度卖座,大抵最终是激起了“老白男”群体的逆反之心,于是从提名开始,就注定了不会得到奥斯卡的认证。

反过来看,《奥本海默》这个闪烁着电影工业最高水准、探讨最严肃的政治议题、致敬了电影制作优良传统的历史、传记、战争题材,算得上是言之有物且针砭时弊,于是老白男们心有戚戚焉,联手把最佳影片、导演、男主、男配、剪辑、摄影等核心大奖,悉数奉上。

而另一边厢,为了市场打造的高成本高概念动作大片,无论是《007》《速度与激情》或是《碟中谍》《壮志凌云》又或《星舰迷航》《沙丘》等等,“白+男”大英雄的传统也几乎不会有什么动摇。原因无他,市场一贯如此——这类题材行销多年,就是卖座。

归根结底,无论是《奥本海默》这样“商业”的严肃电影,还是《沙丘》这样的“优质”的商业电影,它们不约而同仍然延续“老白男”道统,这并非是诺兰“牛蛙”们处心积虑,就想自甘落后。

原因其实非常简单,这些作品背后的创作者,他们一直以来所受到的艺术的、思想的、历史的、政治的教育,其所思所想、所见所闻、所爱所恨,就是“男权”“父权”精英的这一套——总而言之,他们跳不出自身的藩篱,具备不了葛韦格那样的女性主义意识和趣味。这样的创作者,就是沉迷于打仗、飞碟、爆炸……这些典型的男人的物事。

最关键的是,错不在他们身上。正如都是摆弄植物,但我们绝不能指控一个纯熟的木匠不懂得园林设计。好莱坞电影工业的问题,不是诺兰和维伦纽瓦这样的优质商业片作者太多了,而是葛韦格和简·坎皮恩这样的优质女性导演实在是太少了,而且这显然不是电影行业本身能够解决的问题。

当这个世界仍然依靠着“男权”在维系,而平权理论尚且无法重新建构一整套的世界观方法论的时候,无论是出于文化上的惯性,还是经济上的效率,“男权”,仍然是当前最为有效和稳定的社会机制。

这是革命理论和口号短期内取代不了的,因为它事实上就是几千年来的人类文明本身,是法律、是道德、是社会结构、是资本主义制度、是商品消费社会本身。那么,不管是电影、音乐、文学,还是政治制度、社会组织,哪有这么容易能够实现真正的革命性改变?

所以,在可预见的一段不短的未来里,占尽优势的“老白男”们仍将是好莱坞兼奥斯卡的基本盘,他们时不常地会“追求进步”,为女性题材、少数题材以及女性导演送出喝彩,但指望他们真正地改旗易帜,指望好莱坞以后都是金发美妞芭比独挑大梁,而让一众光头壮汉们通通靠边站,那当然只能是实现不了的白日梦。

5.

更糟心的是,哪怕是诺兰和维伦纽瓦这样的老白男导演,举目整个好莱坞,数来数去也没有几个。

“维维诺诺”,已经是当下娱乐工业环境里,才华最佳、抱负最大、成就最高的存在了。

在这两位导演的电影里,几乎没有丝毫的喜剧成分。他俩镜头下的主人公,全都苦大仇深、重任在肩。

他们每每为了战胜宿命而飞蛾扑火般地奋力一击,然而,他们几乎总是徒劳——屠龙王子保罗最终要变成恶龙(《沙丘》系列)、蝙蝠侠反而成了催生罪恶的原因(《蝙蝠侠》系列)、柯布找不回爱妻(《盗梦空间》)、路易斯必然要等来丧女之痛(《降临》)、奥本海默成了毁灭世界的死神(《奥本海默》)、执法者凯特发现法律和人性其实全无用处(《边境杀手》)。

在那种种的极致视听、大开脑洞的背后,维维诺诺真正的迷人之处,大概就在于他们以最大的创意和诚意,去书写这些命中注定的失败。

而这,恐怕才是守旧派最基础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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